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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章2+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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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章2+第二十章

◎成年又有何用2+雖死不悔◎

偏偏他還倚仗於自己是他唯一成年的皇子, 而行事囂張,屢有跋扈,如今竟再一次將心機,使到澹臺衡身上來。

夏蟲怎可語冰, 朽木即便出身皇室, 又怎可能成才!

想到這裏, 楚文灼眉眼更厲,長劍一揮, 幾乎割斷二皇子的素袍:“來人!”

二皇子已經完全被這樣的父皇嚇傻了, 見父皇欲如何,更如墜冰窖, 渾身哆嗦。

那些方士說絕不敢違背殿下命令的時候他只覺得這一遭哪怕是父皇再不分黑白,也不可能教這鬼魂逃脫了。

在他心中,百姓與螻蟻無異。

可偏偏民心是那樣可怖的東西,只要方士煽動朝野, 哪怕那亡魂真是前朝之人且對覆辟無意, 也不可能再留存此世。

而且那方士之中還有一個極聰明的人物,說的話很有道理。

他雖然沒接觸過澹臺衡,卻知道父皇屢次稱讚他端方君子, 溫和仁善。

即便最後父皇不信,方士們也被嚇破了膽,將誣陷的事抖落出來,那澹臺衡不論是礙於自己身份, 還是天下眾口, 也不會對他們如何。

他們自可保全性命。鬥膽一試, 卻可攫取滔天富貴。

此計本該萬無一失。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 只是為了一個亡魂, 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厲鬼,父皇就要廢了他,如今還拔了劍,要殺他!

二皇子本就承受能力不行,如今更是抵擋不住,種種重壓,激得他面色發狂,幾乎癲瘋起來,手腳亂舞:“陛下!父皇!”

他淒厲聲聲,手卻是去抓那九五至尊:“你不能殺我,我是你的兒子,我是未來的皇帝啊!”

此言一出,魏駱一顆心瞬間沈到谷底,瞧見陛下眼睛瞪若銅鈴,面色森然,其中殺意更成了實質,心底更是戰栗起來。

伴君多年的總管倉皇跪下,而楚帝厲喝聲穿過宮門,震飛群鴉:

“豎子爾敢!”

然而侍衛帶刀而入,投鼠忌器,還只是圍著昔日的二皇子不敢誰先動手傷人之際,二皇子卻像發現什麽,目帶血絲,驟然恨意與癲狂席卷,不管不顧地奪劍揮過去:

楚帝卻只看見一場雪。

晶瑩,像是沒有重量,又像是力拔千鈞,朝二皇子撲去,而雪輕輕融化,被撕裂成更細的柳絮,持劍的君子面容卻倏地淡了。

像是撲火的雪水,與二皇子對上。

幾乎在一剎那消融。

楚帝的暴怒瞬間轉化為愕然,他率先反應過來,也不知是裝作驚愕還是本能地擔憂居多,竟然喊了出來:

“澹臺衡!”

只是一聲過後,眼前走馬燈一般的雪景,朦朧的低語,便叫楚帝猛地驚醒。

他也忽然明白,他原來不叫澹臺衡。

他叫澹臺玉衡。

虞宋之言又重回耳畔:

“澹臺玉衡。”

“你到底是怎麽死的?”

.......

那是多麽久遠的一場夢啊。

楚帝瞧見自己的廟堂殿宇,全數化作金銀飾內,龍鳳在外的恢宏朝堂。

十七歲的澹臺玉衡跪在外面,瞧見絲帛加身的小皇子蹦蹦跳跳地上臺階,左手下意識伸手去扶,瞧見身後的君父近侍,又收回手,繼續雙手交疊,垂眸跪得筆直。

近侍也是一身緋紅衣袍,一看便知很得陛下喜愛:“大殿下,您這又是何必?”

他望了眼面前的議政殿,面上神情竟然比澹臺衡這個殿下還要倨傲得意幾分,看得楚文灼一陣陣擰眉,幾乎想伸手將澹臺衡拽起。

但他很快想起,自己關照澹臺衡裝作慈和的目的,本是留住這個對社稷有益的謀士,此夢該更有助於自己了解他才是,才定了定神,繼續去看。

“朝臣都知,永樂宮修建是陛下絕不會棄下的決斷,大殿下又何必正午烈陽下,摧折身軀,強令陛下收回成命呢?”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小皇子拽他的衣袍,又指指臺階上光風霽月的兄長,滿是孺慕:“皇兄。”

緋衣近侍明知這不過是臣民之中有人討好陛下送來的,實際陛下喜愛的幼子早死了,仍好聲好氣地賠哄著,見那小皇子還想靠近澹臺衡才拉住:“殿下!”

小皇子疑惑地瞧著他,看見澹臺衡又羞赧退後。

澹臺衡註視著那孩童,目光沈穩,似一個真正的兄長一般:“去吧。”

那近侍皮笑肉不笑地望他一眼,撣撣衣袖拉著小皇子進去了。

澹臺衡身邊的人氣得話都說不順了,捋了半天,也只學著斯文讀書人憋出一句:“他倒是如妃的一條好狗!”

又憋屈道:“殿下何必對他們和顏悅色?”

誰不知道他們本就不是天子血脈,陛下惦念小皇子,便要找這麽多替代品來侮辱殿下嗎?還有那永安宮。

說的好聽是海晏河清,表彰功臣,說得不好聽,誰還不知道這宮是為如妃建的。

烈日炎炎,澹臺衡面色卻靜,像是沒被這屈折影響分毫:“稚子何辜?”

他又擡眸,輕聲:“縱有國色,亦難傾國。”

那書童顯然也是讀過幾分書的,聽出這話中非是貶低那位盛寵的如妃,而是暗指當今陛下才是真正不顧百姓之人,嚇得面無人色,喏喏:“殿,殿下......”

澹臺衡只跪了片刻,瞧見日頭西移,笑了笑。

楚文灼不去阻擾,心裏其實也是存著他如今還是愚孝愚忠不知變通的心思,可見他這笑,卻覺怪異。

果然下一刻,便有侍從從裏面出來,倨傲宣旨。

澹臺衡卻不等他讀完便起身。

侍從睜大眼睛,侍衛亦失色,還以為這位天下聞名的大殿下被彈壓到今日,終於要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不料他卻只是溫聲緩語:“登聞鼓已響。”

他視線移向恢宏大殿:“陛下若得空,便去詔獄看看吧。”

楚帝這才驚覺,他跪在此處並不是真的要勸諫這位君主,他是知道君不可用,民心不可用,卻仍要叫天下人曉得,叫這朝野曉得。

這位陛下的臣民在敲鼓訴苦時,他還在殿內奏樂享樂,聽著儲君跪請憐惜民脂民膏。他是在拖延時間,讓他的好友,臣子可以成事。

是在看著這亡秦改天換日。

他轉過身去,瞧見落日長虹和暴怒的君父,輕聲:“看看您的百姓,如今過得是怎樣的日子。”

楚帝悍然回神,瞧見場景變了仍然未回神,心中震蕩不已。他只以為澹臺衡溫和有度不失春秋,可是胸有溝壑之人,怎會看不出這耽誤天下的最大巨蠹,便是君主本身呢?

他怎會看不出,若非君主不仁,朝堂民間,風氣氛圍不會禍亂成如此,後宮妃嬪不會被冠以禍水之名,和自己一樣的憂國憂民之士,更不會毫無用武之地。

他爭過!

縱使忠孝仁義,如四座大山壓在他這儲君身上,壓在他數年學會的聖賢之道裏,將他禁錮得喘不過氣來,嚴於律己的君子也沒有想過逃避。

君不仁,臣死諫,父不仁,子償之。

他卻既為臣,又為子。

所以今日,他不就是用跪,用等,叫登聞鼓響了,叫高枕無憂的帝王也驟然慌亂,奔出殿內,氣急敗壞說:“澹臺玉衡!”

原來他名玉衡。

只是這個玉字,被生父毀了,被君主踐踏。

直到落日真沈。直到他看見民生雕敝,無力回天,而他的父皇還在溫香軟玉懷裏,痛罵將領之中無人可用。

楚帝喉間艱難。

他才碎己成瓦全。

澹臺衡年長了一歲,身影卻更清絕了。明明活著,與影卻並無分別。他身上也還沒有那厚重的大氅,可抵擋風雪。

他只跪問:“陛下捫心自問,真無人可用嗎?”

楚文灼大步向前,只瞧見他面容的模糊,聲色的沙啞,素色衣裳勾勒出他清減挺拔的身形,楚帝才發覺他這竟是出五服的服素裝扮。

他心頭狠狠一震。竟不知,也不想知這一歲發生了什麽。是好友戰死,是無力回天?還是他也纏綿病榻,再無力轉圜了。

不知多少日,夜不能寐的儲君站起,沙啞聲音覆蓋殿內:“三月前,北衛軍敗,陛下責令斬殺主將陳文彬。又一月,左營失火,處決兵士五百眾。”

“.......又月餘。”他的面容終於清晰,唇色卻幾乎沒有,沈靜瞳眸幾乎沒有光彩,可他仍然挺直著脊背:“糧草不動,北衛軍全軍覆沒,主將虞宋。”

他啞聲:“寧死不降,退敵三千餘裏。”

“陛下真覺大秦無將嗎?還是能用的將,已被父皇,被諂媚弄權之人,給殺了。”

“澹臺玉衡!你好大的膽子!”

那昏君暴戾,尖利,像是被誰戳破,推開舞姬,怒而拔劍:“我是你的父皇,你竟敢如此冒犯於我!”

澹臺衡:“陛下忘了。”他擡眸,聲音漸緩:“陛下已除了我的名,去了我的字,我已不再是公子衡了。”

大殿昏暗,香火縈繞。他在其中,神情難辨。他想那如今,我又是誰呢?

知己戰死,至親離世,朝野因黨爭橫生,烏煙瘴氣。

澹臺衡咳嗽整夜,卻幾乎沒有想到顧全自身,於是那雙清淩淩的眼,也透露出單薄和孱弱來。

只是一歲春秋啊。他就幾乎逼近了日後亡魂。

舞姬卻顫聲說了句什麽,那昏君僵硬,過了片刻,竟換了副說辭,卻又理所當然之模樣:“你知道叛軍打到了哪裏。”

澹臺衡註視著他:“安民軍所過之地,百姓擊鼓相迎。”

那昏君卻驟然上前,一張被酒色掏空了的臉,暴戾陰森,隱隱帶著兇光,湊到如玉公子身邊,咬牙:“你知道他們打到了哪裏。”

澹臺衡終於偏頭,只是那目光,實在叫昏君也怒氣爆發,但昏君卻按捺住了。

真是可笑,殺了無數言官,叫諂媚阿諛之徒大行其道的昏庸君主,原來竟也是知道該如何權衡利弊,細心思考的。

“你接了我的位,把他們打回去,然後再把皇位還於我,要麽,你去跪降。朕就算亡國,也要做安樂王!”

楚帝瞳孔驟然放大,去看澹臺衡。

澹臺衡仍然立在那裏,像是永不可能接受這個荒唐的提議。那暴君卻將劍插回了劍鞘裏:“京城還有一萬多戶軍民。”

這是威脅。

但澹臺衡閉眼。

楚文灼聽見他問:“山河百姓,豈可輕易欺之?”

昏君也做好了他不接受的準備:“你不願,我便一日殺一人!”

“那又如何!”楚帝幾乎脫口而出,但無用。

亡國之君,向來是史書口征筆伐的對象,不必留名也可遺臭萬年,可他沒有拒絕。

澹臺衡只立在那片刻,便回身。

昏君曉得,他這是默許。

不僅是因這朝廷仍是這昏君的朝廷,他知己戰死,侍從盡叛,即便是攪亂天地,也難以扭轉亡秦之敗局。

還是因為,他有罪。

山河不可欺,但他既然一日是澹臺,一日是秦曾經的儲君,便一日是致山河破碎的罪人。且,安民軍名聲一向較好。

楚帝置身其中,幾乎要怒喊,不要去,那叛軍也不過是沽名釣譽,實則是如何折辱虐殺了你,你如今怎可得知?!

可澹臺衡只是出殿後,對牌匾拱手。

這一拱手不是對他的君父,也不是對這恢宏廟宇,是對他有志卻半路崩殂的救亡之心,是對這滔滔萬民。是對他慨然赴死之志啊。

“縱山河可欺,我亦不欺我。”

他願做這汙民毀身之人。他願知死往矣,此生不悔。

所以那日高臺上,他按住了銹劍。

雪粒陡然變深,變重,迷了楚帝的眼。他看見萬裏河山,看見軍旗招展!

看見長生祠裏有如玉君子默然地點燃海燈一盞,看見凍死饑民間,有輪轍蜿蜿蜒蜒。

他看見安民軍在狂笑,看見安民軍的軍師已經決意奪權,他看見那軍師面色覆雜地看著澹臺衡。

他們一個於高臺,一個於曠野遙遙相對。

那軍師用目光說:“澹臺公子,我的確很佩服你的才能,也時常嘆惋秦為何不是你登的基。若不是生為儲君,站在這裏受萬民朝拜的人可能是你。”

澹臺衡也用目光回答說:“閣下不必如此。安民軍有推翻秦的志向,卻無力接手這龐大帝國。然,朝代更疊,屠戮暴君,民心所向。”

他的大氅,衣袍,在寒風中飄飄揚揚。他的身形於是模糊了,淡去了,變成那雪中無數的,很小的一粒。

但楚文灼看見,那上面全是鮮血。染紅了倒下的秦字旗。

他向前一步,拔劍放在頸上:“今日,我且為君謀一由,光明正大叫安民軍開辟新朝,助閣下登基,可否?”

那軍師愕然,來不及說話,就瞧見那叛軍似乎是被挑釁然後暴怒,挑飛了澹臺衡手中斷劍。

也將自己逼死亡君的罪行放大百倍,叫後來人得知軍師篡奪這安民軍領袖之位時,無不拍手叫好。

“來人!”

叛軍將領怒指著面前不過十九的公子:“將此人拉下去五馬分屍!不,淩遲!”

短劍怦然墜地。

那軍師渾身冰寒,眼見他被拉下去,才猛然回身,只瞧見紛飛的血滴。原來那不是雪粒。

那是他的身軀。

“你是怎麽死的?”

毀字剖面,三千六百刀,身中淩遲而死。

世事滄桑予公子衡一劍,是為叫他血恨,雪恥,叫他清清白白辭別此世。

然而他所受冤屈,哪裏是一場大雪,是一把血染紅的短劍抹得平的呢?

生民不如意,亡君死臺山。

生前死後,玉再也不是他的名。

澹臺也不再是他的姓。他只是一個被流亡遷徙的亡魂。數百年來,他從未安息。至今也未能。

作者有話說:

......我是笨蛋,昨天碼字的時候忘記存稿,直接發表了,今天更新的時候才發現......淦,就當這兩章是一章吧,給小可愛們造成誤解了不好意思!緊急加更(不是)

感謝在2023-07-26 22:04:18~2023-07-27 10:40: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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